第39章_鲜花盛开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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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她记得那个老板的名字,他叫郑泽明。

  面试就是在夜总会里头进行的,夜总会里有个小小的舞台,他要她跳舞,她就跳了,她还记得自己跳的是一段《吉赛尔》,观众只有他一个人。

  她也没有舞鞋,只能赤脚,舞台上湿漉漉的,大概是有人刚用水擦过,钻心的冷。厚厚的黑色窗帘挡住每一扇窗户,外头是个大晴天,她只能看到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灰尘在光里跳舞,她也一样。

  她跳完了,没有音乐,没有掌声。老板从阴影里站起来,对她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郑泽明是个精瘦精瘦的男人,烟不离手,口臭,一双眼睛永远都睁不开那样,她也觉得这里不是一个好的工作场所,但她还有什么选择?

  她像流浪猫狗一样,苦雨里只要有一个屋檐就值得感谢了。

  但她想不到这是另一个地狱。

  如果没有方远,她已经烂死在某处。

  门轻响,闻喜奔过去,一把把门打开。

  木门外头还有一道防盗门,方远站在防盗门外,隔着铁条对她皱起眉。

  “小喜,你太没有警惕心了。”

  “对不起。”闻喜低头。

  方远用钥匙开门进来,门口地方很窄,他与她肩膀相碰,两个人都是一震。

  “对不起。”闻喜又说。

  方远关上门,给了自己一秒钟,然后才转身。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饿了吧?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他走到桌边上,从塑料袋里拿出几个保温盒,还有一个大口的搪瓷杯,他掀开杯子盖,轻声说。

  “都是海潮妈妈做的。”

  闻喜低头,看到那大搪瓷杯里满满盛着汤,汤里料很足,不用勺子起底就能看到一块一块叠在一起的小排骨。

  她小声说:“这是海潮妈妈做给你的吧?你手好点没有?她一定很担心。”

  岂止是担心,他刚才差一点走不出海潮家,海潮妈妈是个十分传统的女人,也不工作,常年在家操持家务,照顾家人,他父母还在的时候就对他十分疼爱。他十二岁被汪家收养,她就是他的第二个母亲,她对他比对海潮还要心疼。他在警校的时候,有点小伤小痛都会尽量瞒着她,怕她担心,这回事情太大了瞒不住,惹得她对着他的伤手掉了半天眼泪,他要走也不让,一定要他留在家里休养。

  汪叔叔也在,在旁边才替他说了一句话就被她狠狠埋怨了,从“你老给孩子安排危险任务”开始,到“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看你还有什么脸去见老方夫妻俩”,直说得汪叔叔两手高举喊投降,保证这段时间绝对不让他再出任务为止。

  但他怎么能留在汪家不出门呢?

  方远把勺子递给闻喜,她的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

  他得看着她,到她绝对安全为止。

  闻喜没有接勺子,她去找了两只碗,小屋子里什么都有,一定是有人替她准备过了。她回到桌边,把汤倒在两个碗里,又把那几个保温盒也打开。

  盒子里菜色丰富,有荤有素,闻喜说:“我去煮点饭,一起吃吧。”

  方远没有接勺子,他站在那儿,一直都没有坐下过。

  他开口,声音平平地说:“你吃,我还有点事,现在就要下楼去。”

  闻喜也站着,与他面对面,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手里还拿着白色的瓷勺。

  她不说话,方远就垂下了眼,像是不能再多看她一眼。

  他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头,他再开口,声音低了下来。

  “小喜,我不能留在这里,你知道……”他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抬头,“我得走了。”

  闻喜点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平静的。

  “是,你说得对,我也这么想。”

  闻喜住进小屋,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方远之后只来过两次,一次是第一天晚上,他上楼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闻喜就把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和搪瓷杯子交还给他,还说她晚饭也就着这些菜吃过了,正好吃完,请他谢谢海潮妈妈。

  他就没说什么了,临走检查了一下门窗,锁门的时候闻喜就站在门里,他和她隔着一扇带着铁锈的防盗门,她的脸在阴影里反而更加清晰。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就在楼下”,但闻喜已经关了门。

  方远回到楼下,一夜无眠。

  他知道闻喜在回避些什么,那也是他应该回避的,他与她根本就不该再见面。

  但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那双微微湿润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却又看到海潮。

  从他十二岁起海潮就是他的小尾巴,他跑得快一些都要回头看看她是不是跟上来了,他不能这样对她。

  至于小喜,小喜值得更好的人。

  但他夜不能寐,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抽空,只剩下一个皮囊。

  第二天早上方远第二次上楼,把吃的送到闻喜屋里,他是一大早开车去采购的,大包小包提上楼去,一次性塞满整个冰箱。

  他对闻喜说:“想吃什么打电话给我,我会送上来。”

  闻喜合上冰箱门,轻声说:“好的,谢谢,麻烦你了。”

  她从没对他这么客气与生分过,这太令人难受了,让他觉得自己平静的表面随时都会在她面前碎裂。

  方远没再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闻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窗前有一块阳光,太阳由东到西,升起又落下,她无意识地随着阳光挪动自己的位置,直到天完全黑下去。

  她没有开过冰箱,在厨房角落里,海潮妈妈做的那些菜静静躺在碗里,保持着它们离开盒子时的样子。

  她不觉得饿,饥饿成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词汇,她也没有睡意,她那可怜的,角落里的,从未见过光的渴望已经没有了,就像一株还未发芽就被连根拔起的植物。

  她从未奢求过它能开出花来,她只是想留着那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在最深最深的泥土里,埋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一直以来,这颗只有她知道的,埋在只属于她的秘密角落里的种子,总能让她在苍白而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生活里,感受到一点隐藏的喜悦。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她知道方远就在楼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楼板。

  但那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距离。

  他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他不会再让她靠近自己了。

  她简直要恨自己,医生说是乙醚麻醉了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它一定影响了她的脑子,让她无法控制自己,那一刻她已经不顾一切。如果不是海潮敲门,她相信自己已经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她差一点就伤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有海潮。

  闻喜捂住脸,她想起海潮在她床前青白的脸,脸上还挂着眼泪。她说“小喜,吓坏我了。”

  她是真的关心她,还有小武,郑回,李栋,还有她到这里以后认识的许许多多人,方远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这些人就是他的生活,而她差一点毁了它。

  她应该消失的,闻喜抬起头来,终于有了答案。

  一切都是由她而起的,这就是她所能做的最好的回报。

  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闻喜双脚落地,走向厨房。

  闻喜开火,热菜煮饭。

  她得吃东西,到开庭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是她最后的任务了,她答应了方远出庭作证,那就一定要去。

  至于然后,她看着煤气灶上幽幽的蓝色火焰想,然后她就该走了,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

  方远坐在沙发上,看郑回跟头熊一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不用说了,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出这道门的,医嘱你听到没有?包着个手还到处跑,你是真想骨裂变骨折,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

  方远把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看了一眼。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用这只手查案。”

  郑回气得笑了:“对,你用不着这只手,你用脚就能冲散人家整个场子。”

  虽然汪大川在老婆面前保证了不给方远派任务,但这一周方远可没闲着。

  陈二把他的老大供出来了,就是蓝天夜总会老板郑泽明的哥哥郑泽山,郑泽山一直在广东活动,手底下黄赌毒都沾,算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次为了亲弟弟,带着一票亲信从广东过来,亲自出马想要把郑泽明捞出来。律师已经请好了,最顶尖的,据说方方面面都已经打过招呼,闻喜是这个案子唯一的证人,李栋说得没错,他一定会对她下手。

  五天的时间,方远带人排查了市里无数个可疑场所,但郑泽山和他的手下就似泥牛入海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越是心急,就越是没有结果,最后还是郑回和李栋看不下去了,押着他到医院去复查,医生一见他就开始批评,说他不遵医嘱,没按时回来换药,还顺带教训了郑回和李栋,问他们没发现他一直在低烧吗?等到CT片出来就更不得了了,医生直接拍着桌子咆哮,说原来的骨裂都快成骨折了,就差没让全院工作人员来参观他这个不重视医嘱不尊重医生的典型案例。

  李栋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热水瓶冲他晃了晃。

  “我说大哥,你这礼拜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这瓶里一点水都没有,你这是一天三顿都跟小喜搭伙,连水都不烧了是不是?”

  “没有,你们别胡说。”方远立刻说。

  他这句话回答得那么快,郑回和李栋忍不住对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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