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渡情(十)_何以渡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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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渡情(十)

  “你怎么来了?”

  此话说得真随意,仿佛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聊。杨逸听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怎么接,心中有万语千言,愁肠百结,绞了又绞,缠了再缠,到嘴边却是:“我想来看看你。”

  杨逸像个青葱少年,垂眸盯着自个儿的手,不停转着玉戒,半晌未听到司妍的声音,他忍不住抬头相望。

  四目交错,光阴瞬间逆转,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全都涌了出来。

  杨逸记起洞房花烛夜,他拿着她扔下的红喜盖,孤零零地坐到天亮。他又想起他踏遍四处,磨破鞋脚,到处找一个名叫“司妍”的女子,过路人见到他都笑骂“疯子。”

  七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念着当年许诺,回到金陵等她归,等到的却是句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你怎么来了?”

  杨逸鼻头一酸,渐渐濡湿了眼眶。司妍依然淡漠,甚至懒得开口,提裙往贵妃榻上一坐,手上团扇轻摇。

  她没想到他还活着。

  七十年前,她曾落脚于金陵。夕阳斜照时,她走在巷中,一位书生忽然将折扇递来,问她扇面上的诗是什么意思。

  这搭讪实在蹩脚,她连嘲讽他的兴致都没有,不过兴许是做鬼做久了,整天对着只傻鸟吃饭有些腻,所以她想尝尝当人的滋味,然后就告诉她此诗出于《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年问她诗意的人已老,而她仍像双十年华,肤若凝脂,眉如柳,不爱笑的凤眸无半丝细纹。

  杨逸知道她与萧玉不是凡人,他们长生不老,不死不灭,每十年就会换个地方,而他曾天真以为真能与司妍长相厮守,十年一个轮回,直到入土。

  司妍端来一杯茉莉香片,杨逸收回思绪,连忙伸手去接,只见那双柔荑细嫩无瑕,纤细如葱尖,可他的老手沟壑纵横,布满褐斑。两手摆在一块,极不相称。

  杨老不自觉地把手缩进袖里,不敢再看她了,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些许。他们过十年,可以;过二十年,也可以;但是五十年、六十年呢……他曾说与她白头偕老,可这般人间常态,他们做不到,可是……他心有不甘呀!

  杨逸犹豫再三,不由吐露心中之言。

  “你走之后我找了你三年,可惜无半点音讯,而后我上京赴职,与尚书大人千金成了亲,仕途从此一帆风顺,高居内阁。十年前我告老回乡,之后辗转至金陵,在此扎根住下,眼看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真怕

  第(1/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等不到你……”

  “勿需与我说这么多,当年我想对你说的话全都写在信里,你也应该能明了。”

  说罢,司妍侧首看去,眼中多了几分冷。

  “你是福寿全归之人,不应该到我这来。”

  杨逸一腔柔情被她的话浇了个干净,七十多年……他等了她七十多年!她根本不知道他害怕自己会老,用尽养颜之物,甚至寻秘方以童子粪尿敷于脸上!

  杨逸羞恼不堪,大袖一挥,转身离去,可到门处他又停下脚步,折回到她身边。

  “妍儿……我等了你七十多年呀……”

  他犹如丧家之犬,哀求他的主人,可主人无动于衷,连一抹笑都不愿施舍。

  “我说了人鬼殊途。当年与你相好,不过是打发无聊罢了。如今你已老成这般,对我有何用处呢?你走吧,该说的我都同你说了,之后也别再来了。”

  话音刚落,她便对着门处嚷了声:“送客。”

  杨逸被她赶走了,这出戏白鹦哥看得欢,人还没出院门,它就从房梁上飞下来,嘚瑟地抖抖毛。

  “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你怎么能对他凶呢?”

  萧玉心里高兴,只可惜眼下他是只鸟,喜怒哀乐全在一层白羽之下。

  司妍未搭理他,默默地泯着茉莉香茶,过了会儿旭初便进来复命,说杨老已上马车回去了。

  司妍把茶盏轻搁在案上,就在旭初转身刹那,她蓦然甩袖,扬起一道劲风。旭初被她的袖风卷起,重重砸在横梁之上,只听见“哐”地瓦罐破裂之声,堂堂七尺男儿断成两截摔在地上。

  旭初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回眸看着自己的下半身,他挣扎着爬过去,将断裂的腿脚拼凑。司妍又扬袖施以法术,把他下半身绞得粉碎。

  白鹦哥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倒不是怕旭初死,而是担心这满屋子的烂泥等会儿怎么收拾。

  “嘭”地一声巨响,旭初如爆竹般炸开,溅了白鹦哥满身土。白鹦哥还来不及收拾,司妍就冲过来扼住它细脖,一字一顿寒声而道:“快些把月娘找出来,如若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她的目光如冰针,叫白鹦哥一阵哆嗦。好久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萧玉倒有些不明白了。

  司妍扔下满屋狼藉走了,萧玉只好吩咐月清将旭初残渣清理干净,回头再做一个新的。他飞出院子去找司妍,而她不在房里,夕阳西下,正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她又会去哪儿

  第(2/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华灯初上,秦淮河边的花船早早地就亮起灯,连成一片五彩斑澜。吴侬软语自船上来,娇滴滴地嬉笑嗔骂,路人听见不由驻步,拔颈往船上瞧去,一双双眼透着饥渴。

  勾栏之处尽是**/靡之色,人人只为求欢,不管来者是谁。

  司妍也在其中,她混作妓人,与客寻欢。越是空虚,她越是要往人多的地方钻,最好人与人挤在一块,分不清东南西北。

  千年前,司妍也是个人,懂七情六欲,会喜怒哀乐,可如今她不是了,该笑的地方笑不出,该哭的时候却无泪。渐渐地,司妍已经忘记做人的滋味,连变老这等寻常事都做不到,她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老去、死去,最后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徘徊世间,与只鸟为伍。

  孤独,撕心裂肺的孤独。她不想活了,却怎么也死不了;即便她想好好活着,但每个她钟爱的人、喜欢的物她都留不住。

  这种惩罚她受够了!

  司妍随手拿来壶酒,仰头以嘴对壶口,咕噜噜灌入腹,想赶走心头空虚。被她拿走酒的客反而更高兴,纷纷拍手叫好。

  一壶酒喝不醉,司妍又拿来一壶,有人趁机拉她小手,却被她一个巴掌打得眼冒金星。

  “哎呀!你们这里的姑娘怎么能打人?!”

  有人大叫,把老鸨引来了,可回眸一看,人呢?打人的姑娘凭空消失了!

  花船里乱成一团粥,司妍早已置身世外。她来到渡口,喝着半壶酒,一道白影落上枝头,她都没察觉。

  此处不如花船亮堂,行人也不多,司妍不喜欢这清冷,狠狠地把酒壶砸到水里弄出点声响。

  “咚!”水花溅起,酒壶沉浮几下喝足了水,慢慢地不见了,一切又回归平静。司妍凝视着星空,情不自禁伸出双臂,轻抚起夜风。

  指尖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

  司妍不喜欢,她连忙蹲身把手伸到河水里,终于感觉到一丝冰凉。这是人所拥有的感觉,不一定舒服,但实实在在。

  司妍贪着这冰凉,纵身跃入河中,无法言语的痛被冰冷刺碎了,她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人,能感觉到被冰凉的河水包裹着。

  她是人。

  “呯”的一声,惊扰了她的虚梦。司妍在水中睁眼,就看到有人游了过来,随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且道:“姑娘,别怕!我来救你啦!”83中文网<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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