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季怡_从王女到诸侯(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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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季怡

  消息传回楚国后,许久没有音讯。

  芈夫人心知自己的这位亲生父亲并不愿意为了一个信物而付出这么多代价——无故调兵是大忌,哪怕目前楚国群龙无首,他也还不是万人之上的令尹。

  她提出的另一个要求,若敖氏的私兵也足够斗般犹豫,甚至比第一个要求更甚。

  通常而言,奴隶是战场上的消耗品,国人是军队的主要组成部分,均在楚王召集军队时方才成军。而如宫卫这种特殊的队伍,则多由贵族子弟组成,在战场上他们会成为各级将领,或在楚王、太子身边作为特殊的精锐。

  若敖氏私兵亦如后者,是由若敖氏自己所供养的精锐部队,为不需要处置农事的职业军队。芈夫人不知晓其中组成是否是以效忠于若敖氏的小氏族成员为主,若是如此则更难“送出”,但是这不妨碍她提出要求。

  至于交易既成,斗般是否会翻脸无情,芈夫人对此并不担心。若是兼并随国真的这般容易,很多事情从一开始便根本不会发生。而斗般定也怀疑她会反悔,借兵临城下威吓随国后又不把信物交给他。

  不过这信还是不信的选择就与她无关了。成了,她即可直接伺机一搏,不成,便再积蓄力量,寻找机会。

  这场交易的两端,斗般付出的是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芈夫人交出的是太子旅对她的信任。二者谈不上孰轻孰重,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但是夜深人静之时,芈夫人有时也扪心自问过,为什么当庐再次代斗般提出那个交易时,她毫不犹豫便提出了交换的代价。

  她分明是可以选择等待的。

  等待熊旅坐稳楚王之位,他一定会帮她。她的兄长和楚王商臣是不同的,况且这件事哪怕是楚王商臣也不会拒绝。

  ……真的是这样吗?

  等待,要等待多久?楚国传统,楚王二十而亲政,在那之前哪怕登位也要受人掣肘。而若敖氏把持朝政已久,即使有楚王商臣为继承人提前做好的准备,亲政后要从那些老狐狸夺回权力也非易事。

  楚王商臣强横到能压制若敖氏的势力,刚继位的熊旅又要多久才能成长到那个地步?并且等真的到了那一步,熊旅便已不再是芈夫人记忆中的兄长,到时能否以利益换得他动心支持又是两说。

  而他身为楚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如今甚至连王位都没能得到!

  看清楚罢芈加,当你毫不犹豫提出交换内容时,你的心已经替你作出了决断。求人不如求己,背弃一个前途未卜之人,去换自己光明的未来,有什么错?!

  是的,没有错。

  芈夫人右手虚握成拳,轻轻按住自己胸膛,感受其下的跳动。

  砰,砰,砰……

  她能活到今日是多么不易,她手中能够利用的筹码又积攒得多么困难。不过是一个她早已失去的人罢了,难道她还能因为惦念一点旧情再失去更多?

  她不会,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野心。

  由于芈夫人暂时的蛰伏和隐忍不发,随国的权力过渡显得十分平静。但也并非全无事情发生,其中最为尴尬之事莫过于,右媵姞璜在随侯过世约半月时产下一遗腹子。

  这位庶公子本也是金尊玉贵之身,奈何随侯宝死后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比如,他曾经为防止姞璜生下女儿无法与芈夫人相争,而带进宫中的两名母不详也毫无名分的婴孩。

  知晓他的计划并替他处理这些事情的心腹已自戕与随侯宝殉葬,公室中谁也不愿接这棘手之事,只剩下老好人公孙盂面对着这些孩子左右为难。

  而除此之外,民间流传的谣言因为主使者各自的无暇顾及而传得愈发离奇,不论是关于芈夫人与其兄、亦或是右媵出身卑贱等等不但皆已为外人所闻,甚至衍生出了更为丰富的内容。

  ——例如关于随侯宝本人如何无礼好色/淫/乱之事。

  尽管谣言的两位女性主人公对此无甚表示,然而总有恪守礼法诸如公子湛等人对此大发雷霆。他本就颇有威望,此时亦更是公室中的当权之人,有心者这便借机献上一策。

  右媵出身不明本是人尽皆知,又是娶妻前所得之妃,本是不礼。她与芈夫人不合更曾毫无掩饰地展现在贵人们面前——哪怕他们也都知晓她不过是受随侯指使的傀儡,但那又如何?

  他们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维持先君名声的工具罢了。

  只要将最初关于芈夫人的流言推到姞璜身上,再将芈夫人曾遭暗算之事也一道安于她名下,后面的事便皆可由百姓自行想象。

  “这是来征得我的认同?”芈夫人喝下矞姒为她熬制的补药,低垂着头,完全没有看一眼面前男子的想法,“可是将姞璜打落尘埃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她已经没有与芈夫人相争的资格。失了随侯宝的支持,哪怕公子得夭折,她的孩子也依然要给予父亲的正妻以合法的地位。

  芈夫人现在要做的,只是在世子最终完成验血仪式之前的这几年里,防止公室真正将国政完全掌握,而竭尽全力使其落入自己手中。

  世子是谁,在随侯宝死去的如今,以聚拢随国权力目的而言,对芈夫人已不再那么重要了。所以她的敌人,只是公室罢了。

  “家父日夜为前任随侯之事忧心,身为其子,自当为之分忧。夫人若愿助某一臂之力,则某日后当为夫人效劳。”男子并不为芈夫人的失礼所动,而是沉稳道。

  他并不是来试探她对姞璜的态度,而是来向她投诚的。

  意识到这一点,芈夫人放下手中的空杯,饶有兴致地抬头瞧了男子一眼。此前来访时,男子并未自报家门,而只称是公子湛差使之人。但如今芈夫人一看便知,他定是公孙盂的后人。

  “季氏?”芈夫人食指指节轻轻沾过唇边的一丝深色药液,清晰地看到男子皱起的眉头。

  “我瞧你不像是季氏,倒似是厉氏,公子湛亲身教导的后嗣。”她嗤了一声,扬起下颌,“我倒不知给姞璜泼污水便是为公孙盂分忧,不如季君与我讲讲?”

  端坐于她对面的男子微微颔首:“夫人称某怡便是。”

  “将一切丑事归诸右媵,既可解决大多事端,又可取悦叔祖,父亲在公室的处境亦会更佳,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季怡仍是一副端方模样,口中言语却着实冷酷,甚至说得过分一些,称得上是恶毒。

  “那便回到最初的问题。”芈夫人笑吟吟地看他,“那又与我何干?”

  季氏在公室中徒有名望却无实权之事,芈夫人早从随侯宝处听闻过,但她以为在季盂掌军后,情况会有所不同。如今听季怡所言,似非如此。然而还是那句话,与她何干?她不做无益之事。

  “叔祖是当今随国公室中最有权势之人,某选择投他所好当无大错。”季怡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接着才回应芈夫人的问题,“但是夫人背靠楚国,才会是随国日后的主宰。”

  “某得叔祖信任,再入夫人麾下,岂非益事?”

  芈夫人收起笑容,冷冷道:“我父王薨逝,兄长了无音讯,此事消息灵通者当有所耳闻。楚国恐再做不了我的依仗,季君请回罢。”

  “季氏清高太久,族人皆以为不入棋局便得保全己身,某却不如此认为。”季怡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与芈夫人行一大礼,“国中或是如此。然小国举全国之力,也不过只是大国掌中玩物。”

  “某与先君皆欲为随国求一生路。先君绝楚之路已没,某愿再行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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