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十九章:庄周梦蝶(山有木兮)_云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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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十九章:庄周梦蝶(山有木兮)

  第二天一早,他带了早点回来。吃过早点,我们一同回到学校。

  刚停妥车,电话就响了,接听后,小软的声音传来:“站着别动,我看见你了。”

  慕星湖说:“我走了。”

  我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嗯,学长再见。”

  不多时,小软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刚那个男生是谁呀?”

  我神秘兮兮地说:“学长。”

  小软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你一晚上没回来,就是和他在一起?”

  我笑嘻嘻地说:“是啊,我昨晚住在他家。”

  小软一边狠狠掐着我的腰,一边痛心疾首地骂道:“你这个放荡的小妖精!”

  我揽着她的肩膀,歪着嘴流里流气地说:“放心吧,你永远是正宫娘娘。”

  小软一把推开我:“滚蛋!”

  这天下课后,会长紧急召集大伙集合,两眼放光地说:“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会长摩挲着手掌,继续说:“我昨天温习《夜宴》时,看到青女唱歌那段儿,大受启发,我觉得咱们可以做一个类似的节目!”

  众人纷纷叹息:“老大,都多少年前的老片儿了,还拿出来效仿卖弄?谁吃这一套啊?”

  会长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浮躁了,爱情变得像快餐一样,谁也不愿意付出真心,天天把我爱你挂在嘴边,转眼就分手了、劈腿了。”

  大家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想:会长被女朋友甩了吗?

  会长沉浸在畅想中,悠悠地说:“咱们的老祖宗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觉得咱们该去表现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不一样的地方,而不是一味曲意逢迎。流行音乐节奏明快,歌词也很直白。咱们就来做一个慢节奏、唯美的、朦胧的,能够让人细细去品味的节目。”

  当即有人问道:“老大,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越人歌》的词就很好,但是电影里面那场戏,节奏太舒缓,不适合舞台表演。”会长说到这儿,看向慕星湖,“我的想法是,由老慕重新编曲,然后两到三个女生合唱,三到五个人伴奏,乐器也不要太多,最好就选两种有代表性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商量了一下,很快通过了这项提案。

  慕星湖编曲无可争议,接下来就是选人唱歌,选来选去,竟然把我给选进去了。我本来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准备睡大觉的,听到这个消息,惊得骨头一松,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跌倒在地。

  “老大,我五音不全,你选我干嘛?”

  会长看着我全无形象的狼狈模样,皱了皱眉头,似乎也在犹豫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黎墨,你昨天虽然就唱了一首歌,不过大家一致认为,你唱歌还不错。唉,你先试试吧,不行就算了。”

  散会后,我拿着《越人歌》的歌词,欲哭无泪,因为我连看都看不懂。

  我从小到大语文就学得不好,对这些古典诗词,更是一窍不通。

  我苦着一张脸,找到慕星湖,委委屈屈地说:“学长,你能告诉我这首宋词是什么意思吗?”

  慕星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这是春秋时代的一首民歌。讲的是楚国王子,鄂君子皙有一天乘船在江中游玩,一位越国渔女远远看见了他,心生爱慕,就用越语唱了这首歌向他表白心意,可惜子皙听不懂越语。”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个越国渔女胆子够大、脸皮够厚呀,比我还生猛。”

  “为什么这样说?”

  “你想呀,她第一次见人家,身份又那么悬殊,这都敢表白。这就好比让我去跟法国总统表白一样,太……科幻了。”

  慕星湖看向我,目光含着一丝鼓励的意味,循循善诱地问:“那么是谁规定第一次见面,身份悬殊,就不能表白了?”

  我沉思半天,摇摇头说:“我说不上来,但是这不符合社会普遍的价值观。”

  慕星湖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但是春秋时代,还没有成型的礼法体系,更况论沉淀了两千年的价值观。”我恍然大悟,他又继续说:“《诗经》中有一些诗,描述野合、偷情这样在我们看来见不得光的事,都没有一丝一毫羞耻的口吻。”

  我不可思议地张大嘴:“这么奔放?”

  “诚然那个时代女性的社会地位不如现代女性,但是思念观念上,未必比现代女性保守。包括男性,那个时代,君王娶已婚之妇,边塞地区兄弟共享一妇,都不是罕见的事。”

  我惊奇地问:“皇帝还能娶别人的老婆?就是现在,哪个男人要是娶了二婚的女人,也没人会认为是件很光彩的事情啊!”

  慕星湖点点头:“那时候礼教尚未定型,人身上的动物性更为突出。像许多群居动物一样,一位男性占有了其他男性的配偶,别人不会认为他捡了什么破鞋,兴许还会认为他很有本事。”

  “哇,好神奇!”我情不自禁地感慨,“我以为古代人都很刻板保守呢。”

  慕星湖说:“所以我觉得,与其说那个时代的文学作品朦胧、唯美,不如说它更野性,更真实,更生活。”

  我吐了吐舌头:“学长,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你真是个出色的老师!”

  跳出“教书”模式,他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状态,敛了眸子,一句话也不多说。

  语文老师们熏陶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看到古典诗词就头大,什么意象啊隐喻啊双关啊,只听得我昏昏欲睡。

  今天和慕星湖聊了半个小时,我却对古典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马上就想读一读《诗经》,呸,我才不是因为野合和偷情呢!

  一个星期后,慕星湖编好了曲,丧心病狂的会长从此开始了魔鬼式训练。

  训练了两个星期后,合唱和伴奏开始一起排练。会长听了两天,拧着眉头说:“我觉得这首歌的意境不太适合用合唱来表现。”

  于是大家研究了一番,觉得会长说得很有道理,就提出了新的方案,分成古筝、箫、埙三组排练,每组一个伴奏和一个歌者,大晚会前,挑上一组去表演。

  慕星湖为箫组的伴奏,还没给他分搭档,他就说了一句:“我和黎墨一组。”

  会长爽快地说:“行,正好她底子薄,你好好带带她。”

  所以之后的排练,就成了我和慕星湖单独在一起。

  我愁眉苦脸地问:“学长,你是不是不想上台表演,才选了我做搭档啊?”

  慕星湖目光温和地凝着我,轻声问:“黎墨,你喜欢唱歌吗?”

  我被他看得心“扑通”一声,重重跳了个强音:“挺喜欢的。”

  他又说:“咱们排练的时候,你不一定要唱《越人歌》,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我给你伴奏。”

  我点了点头,原本被会长弄得紧张兮兮的心情也舒缓了些,随意地唱着自己喜欢的歌,他就在一旁为我伴奏。

  我有时为了捉弄他,唱儿歌、嘻哈、披头士,或者自己乱哼哼,他也默默地配合着,从不罢工。

  我突然觉得排练不再是一件痛苦磨人的事情,并且逐渐成了每天最令我期待的事情。我去图书馆借了《诗经》、《楚辞》、《汉乐府》等诗词集,带回宿舍晚上看,王子虔打电话喊我去酒吧喝酒,我也没什么心思去。

  我的小日子过得很是轻快,直到有一天晚上,会长打来电话:“黎墨,明天彩排,你们俩练得怎么样?”

  我这才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情:自从分了组后,我再也没唱过《越人歌》了!

  “还、还行吧……”

  会长说:“那就好,早点睡吧,拜拜。”

  第二天彩排的时候,我一脸心虚地看着慕星湖:“学长,我要坑队友了。”

  他淡淡地问了句:“歌词没忘记吧?”

  “嗯,没忘记。”

  他又淡淡地回了句:“那就行,你忘记调的话就随便唱。”说完,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反正,你又不是没有乱唱一气过。”

  三组表演完后,众人坐在一起商量起来。

  “埙组太哀伤了,跟哭丧似的,不可取。”

  “古筝组小雅唱得最好。伴奏的话,还是老慕强。”

  “我觉得黎墨唱功虽然稍微欠缺,但是她那个怯生生的模样,太勾人了!”

  我拍案而起:“老侯,你说什么?谁怯生生了?”

  老侯耸了耸肩:“得得得,当我没说。场上怂,场下熊,你行你行!”

  众皆大笑。

  最后的决定是:歌曲上片由古筝组表演,下片由箫组表演。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到了元旦。

  这天,我从早上一睁开眼,心脏就没跳正常过。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乐器,长这么大,从来没上台表演过。没想到处女秀,就要面对全校数千号师生。

  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小雅因为感冒,嗓子哑得上不了台,大家一商量,临时决定由箫组,也就是我和慕星湖两人,完成全部表演。

  上台五分钟前,我就开始全身发冷、牙关打颤、腿脚发软,四肢无力。

  “老大,我肚子疼,能不能让慕星湖一人去演啊……”

  会长双目赤红,恶狠狠地板着我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黎墨,关键时刻,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能掉链子啊!”

  我哭丧着脸:“我知道了。”

  “马上到了,去准备吧。”会长将我的发簪摆正,又弯下腰,将我的裙摆展平。

  因为他这举动,我心中十分感动,轻声说:“老大,我会加油的。”

  站在帷幕后,我深深吸了口气,慕星湖忽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黎墨。”

  我紧张地看向他:“学长,怎么了?”

  他目光潋滟,柔若三月湖心春波,冲我浅浅一笑:“别怕,有我在。”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仿若昙花一现,美得令人心醉。

  帷幕渐升,大会堂里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箫声悠悠响起,我双手握着道具双桨,作势滑动,看向船头那个峨冠博带,卓然而立的吹箫人。恍然间,仿佛自己变成几千年前的越国渔女,而慕星湖则化作了风度翩翩的楚国王子。

  我幽幽叹了口气,痴痴地凝望着他,心如小鹿乱撞,羞怯又期待地开口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1

  进入下片后,箫声呜呜咽咽,哀思难咽,和上片风平浪静中透着欢快的调子截然不同。

  我突发奇想:会不会真的有一个平行时空,我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越国女子,而他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楚国王子,我痴痴地恋慕着他,苦苦地追寻着他。可阻隔着我们的,又岂止是两国不通的语言?

  我觉得那是跨不过的万水千山,是数不尽的日日夜夜,是悲欢离合总无情,是纵使相逢应不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微微蹙眉,看着他,心中既欢喜,又悲伤,既甜蜜,又心碎。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唱到最后,一声一叹,一颗春心,几多深情,尽付诸流。

  箫声忽高忽低,似犹豫,似疑惑,终究,都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怅然叹息。

  曲终之时,满场哑然,许久之后,才爆发出如雷般的热烈掌声。

  我激动极了,看观众反应,我的处女秀效果应该还不错。

  回到后台,换了衣服,才一出门,蓦地被人抱了个满怀,憋得我呼吸困难。

  会长哽咽着说:“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黎墨,台下好多人都被你唱哭了。”老侯作势抹了一把眼泪,“包括老大在内。你都不知道,你刚刚像变了个人似的,就好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那欲语还羞的神态,那哀婉的目光,那柔美又凄凉的歌喉,啧啧,真是十足十的古典美人!你这演技,不当演员可惜了!”

  我被他夸得老脸一红,心想:看来我这些日子拼了老命地攻读诗词,还是有点成果的,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会长松开我,神情激动,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黎墨,你真是好样的!”

  我咧嘴一笑:“没给咱们协会丢脸就好!”

  夸完我这朵红花,众人又去夸慕星湖这片绿叶。

  这时,王子虔到了后台,似乎在找什么,看到时我一呆:“阿墨,刚唱《越人歌》的那个女生,不会真的是你吧?”

  会长疑惑地问:“你是?”

  “老大,这是我铁哥们王子虔。”我笑嘻嘻地挎着王子虔的胳膊,“钳子,这是我们古典音乐协会的会长,杭照歌。”

  两人握手之后,就算认识了。

  会长难得豪气地说:“今天晚上我请客,给咱们两位功臣庆功!”

  老侯说:“老大,评选结果还没出来呢!”

  会长得意地说:“肯定前三甲,咱们协会下学期有望突破百人!”

  果如会长所料,《越人歌》综合排名第二,成了这次大晚会最炙手可热的节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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