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六章:千年狐狸精(上)_云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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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六章:千年狐狸精(上)

  这日晌午,刘恕和拓跋飞外出打猎,趁洞中无人,我褪下衣裤,将近日收集的羽绒填装进去,给自己做了套羽绒上衣和羽绒裤子。做好之后,正准备穿上时,闻得洞外传来脚步声,忙高声道:“先别进来。”

  可脚步声却未止,反倏忽如电,掠至我身后。

  刘恕言行谨慎,若我独自呆在山洞,他回来时,必会立于洞外,先行招呼,得我回应,再行入内,我如不便,让他等候,他便等着,极有风度,更从未逾礼。

  我不用回头便知是谁,没好气地道:“拓跋飞,你出去。”

  “你神神秘秘地藏着什么?给我看看!”

  拓跋飞一把夺过我怀里的羽绒衣裤,笑道:“这衣裳好!软绵绵的,枕上去定像是枕在夏季的草原上,我见公子也穿着一件儿!公子身上那件儿是你做的?”

  “废话!还给我!”

  “你给公子做了一件儿,也得给我做一件儿,不如这件给我罢?”

  我皮氅下只着内衣,动也不敢动,只得好言相劝:“这是我给自己做的,你怎么穿得上?快还给我,别闹了!”

  “不给。”拓跋飞嬉笑着将我的衣服藏到了身后,这混小子哪会当真看上我的衣服,只怕是存心跟我对着干。

  我放软语气,半哄半求地道:“你先把衣服还给我,等下了山,我量了你的尺码,正经给你做一件,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这件儿。”拓跋飞见我服软,气焰更加嚣张。

  我耐心耗尽,抬起头瞪向他:“拓、跋、飞!把衣服还我!”

  “你想要?抢到就还你。”拓跋飞掳走了我的衣服,转眼不见踪影。

  我气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骂道:“拓跋飞你这个白痴!混账!王八蛋!我要是抓到你,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把你大卸八块炖成汤!”

  “哈哈!来来来,小爷等着你!看你怎么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皮氅虽厚,但处处透风,一阵风起,冷气自孔隙间钻了进来,霎时侵袭全身,我冷得蜷缩着身子,拉紧皮氅,一时无奈,一时羞愤,两相交加,眼泪顿时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拓跋飞自顾自闹了一阵,可能察觉到不对劲,便拿着衣服回来,彼时我正哭得稀里哗啦。

  他不知所措,慌里慌张地道:“疯子,你、你别哭啊!我把衣服还给你就是了!”他忙将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衣服塞给我,我不理他,兀自哭得伤心欲绝。

  自在这山洞醒来之后,所遭所遇,所感所受,诸多委屈酸楚似泄洪一般,俱借着这一场大哭,奔涌倾泻。

  拓跋飞急得抓耳挠腮,推了推我的肩膀:“疯子,我错了!你别哭了行不行?”我用肩膀撞开他的手,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嚎啕不止。

  “你再哭、再哭我打你了啊?”

  “你打死我吧……”

  “我不打你,你别哭了。”

  我愈哭,他愈着急,抓住我的肩膀,想将我的身子扳过来。我怕他拉扯间拽掉皮氅,吓得忙用两手抓紧。他力气甚大,我两手又只顾着拉皮氅,无所依托,一下子跌倒在地,这一来我哭得更悲恸了。

  拓跋飞许是被我生无可恋的模样唬住了,盯着我的目光有些发直。

  “阿飞,你在做甚?”

  “公、公子!”

  拓跋飞回过神来,看了看刘恕,又看了看我,再看向刘恕,慌张失措地道:“我只是跟她闹着玩儿,没想到她突然哭成了这副模样,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出去。”

  拓跋飞舒了口气,如蒙大赦,立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刘恕走到我身旁,将我打量了一番,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我哭着道:“他抢我衣服!”

  刘恕抿唇不语,默然片刻,问道:“只是抢衣裳么?”

  我点了点头:“我才做好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就被他抢了去。”

  刘恕俯下身将我扶着坐起,宽慰道:“我替你教训他。”

  我反手抓住他一只胳膊,呜呜咽咽地道:“向良,我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再待一分一秒了!”

  刘恕略作思考,温言道:“今日已晚,明日一早,我们便即动身。”

  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向他:“我想回家。”

  “家”字一出口,眼泪再度决堤:“我总是梦到一个女人,她眼睛瞎了,站在悬崖边,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我怕她失足掉下去,却抓不住她……”

  所有记忆,唯梦中残影,吉光片羽,我拼尽全力试图抓住,哪怕只是徒劳:“我觉得她可能是我的母亲,我出了这样的事,她该有多难过……”

  刘恕举起另一只胳膊,伸出了手,似乎想为我擦去眼泪,至于中途,却凝住未动。

  我身子一低,将脸埋进他手掌中,失声痛哭:“原来人没了记忆,就什么都没了。我做错了什么,该死的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刘恕沉默不语,任由我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神识归位,眼泪一抹,顿觉羞赧,我逃开他的视线,嗫嚅道:“我失态了,多谢,已经没事了。”

  刘恕直起身子,从容浅笑:“无妨。且穿妥衣裳,好生歇息。”他走到洞口处,顿了脚步,侧过半张脸,唇边笑意深深:“暖玉生香,尚可入眼。”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见皮氅微开,露出一双白花花的大腿来,刘恕口中生香的“暖玉”指的是什么,显而易见。我赶紧拉紧皮氅,小声骂道:“混蛋!”

  刘恕唇边笑意愈深,施然而去。

  次日,积雪未化,寒风犹烈。一行三人整装而发,穿林过野,越往后走,便越难行,山路迮狭,深谷夹道,绝壁巉岩,硙硙而立,令人望之胆寒。

  行至崎岖处,深渊不见底,阴风不绝耳,若坠落其间,必粉身碎骨。

  刘恕握住我的手,嘱咐道:“踩着我的脚印走,千万当心。”我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手心全是汗,我未作多想,只以为他也紧张。

  我紧盯前方,不敢旁顾,小心翼翼地踏着刘恕的脚印一步一步缓缓前行。而拓跋飞则手脚着地,奔腾跳跃,矫捷似猿,远远将我们甩在身后。

  行至一高处,遥见拓跋飞抱臂而立,一派悠哉地等着我们。

  待到近前,目之所见,不由令我倒吸一口冷气。

  山体像是被某种巨力生生劈成了两截,一截仍在高处,一截却骤然塌陷,几十米的高度,只有一条近乎垂直的“路”,准确的说,应是没有路。

  拓跋飞道:“公子,我背你下去。”

  我大惊失色,颤声道:“没有别的路了吗?”

  刘恕道:“过了断风岭,离青云镇十三四里,日落前可至,若走别处,今日便出不了山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安心,转头对拓跋飞道:“阿飞,你先背黎姑娘下去。”

  拓跋飞撇了撇嘴:“我才不背她。”

  刘恕皱了皱眉头,口气略重:“阿飞!”

  拓跋飞老大不情愿地走到我身前:“公子有令,我只好为难地驼你一程。”

  他又补上一句:“可不是我想背你的!”他微弯下腰,见我不动,立马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点儿上来?愣着干什么?”

  我怯怯地道:“你会不会趁机把我扔下去?”从这里摔下去,就算不死,也会落得脑震荡或者半身不遂的下场。

  拓跋飞嗤道:“那得看小爷的心情。”

  我一咬牙,跳到拓跋飞背上,他的背宽厚结实,如墙似壁,令人心安。

  拓跋飞抱怨道:“你身上没几两肉,尽是骨头,硌得我肉疼。”

  这个时候我自是不敢回嘴,装聋作哑任他数说。拓跋飞嘟囔了两句,跃上山崖,我忙伏低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背,抱紧他的肩膀。

  拓跋飞双腿一蹬,身子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大风在周身呼啸刮过,鬼哭狼嚎也似。

  我闭紧双眼,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死命抱住拓跋飞。

  耳边传来拓跋飞纵情的呐喊声,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

  片刻之后,脚落实地,拓跋飞放下我时,我犹自腿脚发软,如踩棉花。他脚不旋踵地腾空而起,攀上峭壁,又去接应刘恕。

  我仰望着他如鬼如魅的身影,第一次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敬畏之心。

  过了断风岭,便是下坡路,路虽险,走起来却不累。越往下走,海拔越低,积雪渐消,气温略有回升。到傍晚时分,遥遥可见山下村落鳞次栉比,炊烟袅袅。

  我兴奋地又跳又叫又拍手,一身疲惫,一扫而空,心情酣畅处,无以抒怀,遂仰天长啸,高声呐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拓跋飞一时兴起,与我一同呼喝,两人声音此起彼伏,响荡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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