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木槿花下_藏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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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木槿花下

  frisep2321:10:26cst2016

  顾倾城怀中抱着谢羽依,慢慢的倒了下去,胸口上,她亲手插入的琉璃,血汨汨流了出来。

  无风院落。却有万千树叶盘旋着,从天而降,落了一地。将他和她的身体覆满。

  临风阁的洗心池旁,种满了一种夏天便会落叶的树,叫做火骄阳。这种树在雪天会开出花朵,秋天绿叶满枝,可是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却受不住那种骄阳似火的炙热,从树心开始,叶子一片片枯黄,凋落。

  也许有的人便是这样,只有在孤独冷漠中,才能享受那种高处不胜寒的自在,可是如果一旦从心底生发出了热情,他便会枯灭。

  枯黄的叶片,覆上顾倾城的背,干枯的叶脉,仿佛伸展着爬上他的发,长发一寸寸变得灰白,最后变成满头白发,仿佛是下了一场雪。

  当沈萱从林栖竹径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那一夜过后,顾倾城大病了一场。这位看起来永远高高在上无往不利的临风阁阁主,却好象被击倒了,终日缠绵病榻,郁郁寡欢。

  三个月后,一场秋雨袭来,北高峰上开始有了萧瑟的寒意。

  沈萱从顾倾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刚刚去看过他,他的房间内充满着浓浓的药味,但每次当侍女把熬好的汤药端过来的时候,他总是不耐烦的打翻在地。他拒绝吃药,也不想见任何人。沈萱在他房间站了半日,也说不上几句话。

  沈萱心头笼上了浓浓的忧愁。不知道为什么,顾倾城的痛苦,仿佛就是他的,当顾倾城选择独自一人承担痛苦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能了解他失去的痛苦。

  顾倾城一向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却在刚喜欢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世上最大的两种痛苦,得不到和已失去,他同时承受。

  谢羽依留在他身上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她下在他心里的毒,却永远也无法解去。那种毒,叫做――心如死灰。

  沈萱抱起双臂,站在院子的回廊下,看头顶上湛蓝的天空。

  秋日的天气里,天高气爽,金色的阳光从高空中照下来,照在院中一株高大的木槿花树上。那株树上开满了粉红的木槿花,看起来十分美丽。

  两个长得象木槿花一样美丽的女子,穿着白绸的衣衫,上面缀满了粉红的花朵,她们腰间围着宽宽的红色衣带,脚下踩着高高的木屐,正在木槿花树下,载歌载舞。

  她们唱的歌儿是:“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晴空里,万里无云多明净,花朵烂漫似云霞,花香四溢满天涯。快来呀,快来呀,大家去看花!”

  这充满异域情调的歌声,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缓慢而慵懒的曲调,叫人感到春天般的快乐和美好。

  一个人在树下给她们打着拍子,看到沈萱时,回过头来一笑:“沈萱,你看她们舞得如何?”竟是薛怀夜,他细长的眼角有光芒一闪。

  沈萱慢慢走了过来,走到花树下,慢慢的道:“东瀛国之歌,果然大异中原。”薛怀夜仰目望向木槿花树:“我回到中原,总觉得身在中原,比起在东瀛,苦恼要多上很多。”他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睛,似乎望向了遥远的国度:“我很想念在东瀛的时候,富士山下开满樱花,人们围在樱花树下,打着节拍,唱着古老的歌曲,无忧无虑。北高峰上虽然没有樱花,可是这美丽的木槿花,叫我想起了那个太阳升起来的美丽国度。”

  沈萱道:“我听说,富士山头,终年覆满白雪。中原也有句古话,叫做,绿水本无忧,因为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他凝视着薛怀夜:“一个人心里若没有杀机,那么他无论在哪儿,都会觉得充满祥和。你眼中的世界处处都有危险,只因你的心里,时时刻刻充满杀气!”

  薛怀夜的脸色变了。

  他眼里的光芒变得如同针尖,盯在沈萱脸上,咬着牙道:“不错,我确是时时刻刻,无时无处不想杀了你!”

  沈萱也在回视着他。

  两个人四目相望,和煦的风中忽然充满了看不见的杀气。

  头顶的木槿花仿佛受了杀气的激荡,纷纷落了下来,落在了两人的身周。歌舞的姬傧受了惊吓,远远的逃开。

  薛怀夜的竹刀斜拖在右手,刀尖朝下,刀尖凝起一点光芒,跃跃欲动。

  沈萱虽是两手空空,可是衣袖微荡,薛怀夜双目紧紧注视着他飘拂的衣袖,不敢有丝毫的分神。那里,随时可以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极轻的语声,却如同一片闪电无形的劈下,正正劈在两人中央,劈开了他们之间重重的杀气。

  杀气忽收。

  看到说话的那个人时,薛怀夜的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明媚的笑容,仿佛方才那些事根本不曾发生过。

  “大哥,你身子还没好,不宜吹风,还是回屋子去吧。”他殷殷的关切着,脸上的真诚,竟不象是假的。“我想出来走走。”顾倾城坐在轮椅上,靠着椅背,长发如雪,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虚弱的很。一个粉红衣裙的侍女推着轮椅,将他推到阳光底下,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苍白得几乎透明。

  他跟以前那个丰姿如玉,领袖群雄的临风阁阁主比起来,好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萱的心微微有些刺痛。他终于知道,情之一字,可以伤人,不论你是一个平凡人,还是大豪杰大英雄,都是一样。顾倾城的憔悴,令他想起了他曾经浪迹的那些大漠岁月的荒凉。是不是每一个人,终将会被命中注定的另一个人所伤?

  “我这里有一剂好药,可以治大哥的病。”薛怀夜将手拍了拍,一名姬傧低头走了过来,手里的托盘上,托着一只木瓶。“是东瀛来的珍品,叫‘妙回春’,临风阁的九香玉露虽好,却只治得了外伤,这瓶‘妙回春’,却专治内伤,大哥伤在五脏肺腑,用这个最好。”他挥了挥手,那名姬傧便将托盘捧到了顾倾城面前。

  顾倾城没有动。薛怀夜微微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讽之意,他忽然抬眼,挑畔似的看着他的大哥:“弟弟的这瓶药,大哥敢喝吗?”

  顾倾城凝视着他,薛怀夜也在看着他。良久。顾倾城缓缓伸出一只手,缓缓从托盘上拿起木瓶,一仰脖,将瓶中药丸悉数倒入口中。

  “好!”薛怀夜拍起掌来:“果然不愧是我的大哥。这瓶药喝下之后,我敢保证不出三天,大哥必定药到病除,容光焕发,更胜从前!”

  他大笑着背转身去,大步走开,紫衫飘飘,很快便消失在木槿花后。

  “你真的相信他?”沈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问道。薛怀夜靠在椅背上,以手握拳,放在嘴角轻轻咳嗽,脸上却带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有什么不可以相信的?他,终归是我的弟弟。”

  咳嗽似乎牵动了他胸口处的伤,他抚着胸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象是极力忍住疼痛。“你怎么样?”沈萱关切的问。“不碍事。”顾倾城微微的笑了起来,手按在衣服下的伤口处,那里有三道伤口,每一道,都伤在心脏附近,只要稍微偏一点,他便会随时死在那一刺下。

  顾倾城手掌轻轻抚过伤口:“她刺我三道伤,便是在我胸口留下三道记号,永远不会愈合了。”他抚着伤口的动作,竟象在抚摸最稀世的珍宝:“也许,这就是她留给我的纪念,终我顾倾城一生,也无法将她忘记。虽然,她是这么心思狠毒的女子。”他长长喟叹了一声,忽然不说话了。

  沈萱道:“她刺你三刺,可是次次都不在要害,她是长空剑谢航的女儿,你以为她会差到三次都刺不中心脏吗?”他看了顾倾城一眼:“何况你那时中了她下的‘死灰’之毒。”顾倾城猛的身躯一震:“你的意思是?……”

  沈萱继续道:“‘死灰’之毒,虽然可以定中者全身僵硬,如化木石,可是‘死灰’之毒却是可解的,只要过一段时间,它便会自行解开。”他顿了一顿,目中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所以,无论是‘死灰’之毒,还是她刺你的三刺,都不足以要你的性命。她既不打算杀你,那么即使她没有告诉你她是不是就是藏镜人,即使她真的是藏镜人,又有什么关系?”

  顾倾城忽的惊住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却又象是在哭。枉他自禁三个月,却还没有想明白她的心意。原来那个白莲花一样的女子,从头至尾,都没有想去杀死他啊!也许她千里迢迢来江南的初衷,是为了替亡夫报仇,可是,她终究,到最后,也没有下得了手。因为,她遇到的人,是顾倾城。

  他笑了很久,忽然问出了一句话:“西湖上的荷花,该败了吧?”

  沈萱不明白他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想起西湖上的荷花,还是道:“八月已过,此时不说荷花已谢,便是荷叶,也该败了。如今,怕是只有满湖残荷半卷,留听雨声了。”

  顾倾城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平静,如同雨过风清,他双眼望着眼前的景色,却又象是什么也没望,怅然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一丝微凉的秋雨,随着他的语声,飘落了下来。

  当天晚上,顾倾城却忽然发起烧来。满脸通红,身体滚得象烙铁,身子不停的发抖,满屋侍女慌得手忙脚乱,六堂堂主都赶了过来。起先,六大堂主都以为是薛怀夜在给他的“妙回春”中下了毒,纷纷要去找薛怀夜的麻烦,可是薛怀夜来了后,却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不过是忘了妙回春是极烈极阳的药,服用者需以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为引,才可以化去妙回春的烈性。

  可是如今尚是秋日,便是快马加鞭去最近的山顶飘雪的北玉山头都已来不及,六堂堂主急得抓耳挠腮,如同热窝上的蚂蚁,薛怀夜却又慢悠悠的来了句,说,即使没有积雪也没有关系,便是云栖竹径旁边的清凉泉的泉水,也可以解此烈毒。

  沈萱怕此事再有闪失,当即说,由他去取清凉泉的泉水,六堂堂主留下来护卫顾倾城的安全。

  他此言一出,不但顾倾城甚为放心,便是薛怀夜,也是微微一笑,似乎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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