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磨镜人_藏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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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磨镜人

  frisep2321:11:05cst2016

  天还未亮的时候,沈萱便赶到了云栖竹径。

  竹林还是那么茂密,清翠欲滴,一片云山竹海,看起来宛如在仙境。天空还透着微微的鱼肚白,风中吹来清凉的气息。

  五云峰下的这片竹林,附近山泉甚多,一路流水潺潺,泉溪相接,叮叮冬冬,他在竹林附近转来转去,始终不确定哪条是清凉泉。

  正在这时,他看见前面的泉水边,有一个人。那个人影在清晨的晓雾中,半隐半现,他急急走近了,才看清那人头上戴着个竹笠,脚蹬一双草鞋,颏下一缕灰白胡子,卷起了衣袖,正佝偻着腰,就着泉水磨镜。

  沈萱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道:“敢问老伯,去往清凉泉是哪一条路?”磨镜人只是手中拿着一块羊毛白毡,在一面长方形的铜镜上蘸了玄锡粉,细细的研磨,却不答话。沈萱连问了几声,那人却仍是连头也不抬,磨得十分专心,那面灰朦朦的铜镜在他的研磨下,渐渐的变得光亮起来,磨镜人的脸映在镜面上,鬓眉微毫,都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眉毛发鬓都已斑白,脸上深深的皱纹如同岁月用刻刀一刀刀刻上去的,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都藏着一个故事。

  那人直到将铜镜磨得光亮亮的,没有一丝灰暗,这才十分满意的将铜镜端起来,左右端详。

  沈萱摇了摇头:“原来这位大伯是个聋子。”转身便待走开,身后却传来一声悠长的语声:“年轻人,现在时候还早,你却为什么那么急着赶路呢?”

  沈萱一惊回头,见那位磨镜老人一面端详着铜镜,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云想衣裳花想容,宝镜绰约映春风,难见庐山真面目,拨雾还赖几磨工。这磨镜,最讲究的就是功夫,须得磨上千遍百遍,才能窥见庐山真面目。年轻人,你要找清凉泉,又何须那么急呢?”

  沈萱大喜回头,走到磨镜老人面前,弯腰揖了一揖:“敢问前辈,清凉泉可是由此处去?”他见这老人语含玄机,愈发敬重起来。

  磨镜老人捋了捋胡须:“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年轻人,你要找的清凉泉,便在此处。”

  沈萱大喜过望,探手下去,将手伸在泉中试了试,果然清凉沁心,如同冰水,与别泉不同。当下解下腰间葫芦,将泉水装满,盖上盖子,起身欲走,却听磨镜老人道:“老朽每天只磨三面镜子,如今三面镜子已经磨完,正有空闲,年轻人,你想不想听老朽讲一个故事?”

  沈萱看了看磨镜老人,又看了看他堆放在脚边的三面铜镜,猛可的想起自己在渤海砣矶岛遇到的东瀛高僧秋名雪讲过的话:“藏镜之术,乃是大唐聂隐娘的后人,流落到东瀛日本所秘传的武功。聂隐娘当年自择夫婿,嫁给了一位磨镜少年,帮节度使刘昌裔击退高手精精儿和空空儿后,随即与丈夫骑一黑一白两头驴子,避世隐居。”

  磨镜少年……难道,眼前的这位磨镜人,竟与当年的磨镜少年有关?

  老人似乎看穿了沈萱的心思,当即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杆烟杆,拍了拍身边的土地,示意沈萱坐下。沈萱在他身边盘膝坐了下来。

  只见老人从怀中掏出火石,将烟点燃了,深吸一口,悠悠吐出一口云雾来:“聂隐娘的故事你一定早已听说过,但是她跟丈夫隐居之后的故事,你却一定没有听说。”他苍老的语声,在烟雾中显得愈发悠远起来:“聂隐娘与磨镜少年结为夫妇隐居后,他们夫妇二人不但生下了一个女儿,并且将隐术与镜术合二为一,合创了一门新的秘术,叫做藏镜之术。修成这门秘术的人,可以通过一面小小的镜子隐去身形,自由来去。他们将这门秘术,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沈萱道:“这藏镜之术,倒与东瀛日本的忍术,有几分相似。”老人点了点头:“世上武功,大抵异流同源,追溯原理,本是相通的。但这藏镜之术,却比忍术更加厉害,因为只要有镜子的地方,他便可自由来去,变化无方,不象忍术,还要借助山石树木伪装。”

  沈萱不由好奇道:“一面小小的镜子,不过方寸,人是怎么能自由来去的呢?”老人深深吸了一口烟,微微笑了起来,浑浊的眼底却是深不见底:“年轻人,你真的想知道?”他从地上捡起两片叶子,在两片叶尖上都磕上了一点儿烟灰,然后将叶尖相连,放在沈萱眼前一臂处:“你现在看到的是两片叶子,它们相连的叶尖上都有烟灰,是不是?”

  沈萱点了点头。老人将树叶慢慢移近他的眼睛,沈萱看着看着,忽的失声叫了起来:“我看不见叶尖上的烟灰了!”

  他视力一向极好,揉了揉眼睛再看,视野中看见的分明是两片叶子,却看不见烟灰。老人笑了起来,扔掉叶子:“你看不见它,不是因为你眼睛不好,而是因为,人的眼睛,是有盲点的。当它存在于某个区域的时候,你便看不见它了。”

  他又拿起脚边的铜镜,镜面上反射着清晨的光线。老人道:“藏镜术的秘密,就在于借助光线的反射,转折,将人隐身于视觉的盲点区,便可达到隐于无形,自由来去的神秘变化。”他顿了顿,道:“这道理说来简单,但要修成藏镜之术,却非绝顶高手不能。”

  沈萱沉思着,慢慢的道:“这么说,藏镜术便是要利用人的视觉盲点,借助铜镜的反射,便可随意隐形,但是旁人看来,却形成错觉,象是藏镜人隐入了镜中?”他想了一想,补充道:“其实藏镜人不仅可以隐入镜中,亦可随意自镜中出现,世人看来,自然无比神秘。”

  “不错。”老人点头,目中大有赞赏之意:“你的天资聪颖,一点即通,武学天分远高于常人。假以时日,必登武学绝顶。”

  沈萱连忙拱手道:“晚辈末学微技,让前辈见笑了。”他想了想,又道:“前辈方才说到聂隐娘夫妇共创藏镜之术,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呢?”

  “然后……”老人又装上了一道烟,吸了一口,悠悠道:“隐娘夫妇去世后,这个女儿将他们合葬,从此开始了云游四海的生活。她在中原大地见识过了无数的高手,但是这些高手,全都败在了她的藏镜术之下,于是这位姑娘便远渡东瀛,因为听说那里有很多忍术高手,也许有人能与她切磋高下。”

  “她在那里并没有如自己的初衷那样遇到对手,却遇到了一位温和有礼、风华如玉的东瀛男子,叫竹下君。两人一见钟情,共结连礼。他们的后人,便将这藏镜秘术,一代一代的传了下去。到了这一代,竹下家族中却出了一位高僧,这位后人虽然出了家,却是历代藏镜术修为中最为高深的一位。”他顿了顿,道:“这位高僧的名字,叫做秋名雪。”

  沈萱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却强自按捺住:“秋名雪……这么说,那位手持一根竹子的和尚,就是竹下家的后人,也就是藏镜术的传人!”他几乎要问:“秋名雪和藏镜人,是不是一个人?”想了一想,却又摇头:“不可能。秋名雪已是得道高僧,怎么可能去杀顾倾城。”

  他心念电转:“这么说来,谢羽依就更加不可能是藏镜人,谢姑娘家学渊源,根本与竹下家族没有半点儿关系。那么,藏镜人就另有其人……”他几乎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如果藏镜人另有其人,那么现在身体极其虚弱的顾倾城岂不是处境十分危险?”

  他举步欲走,却又停了下来,返身,目光如电,落在磨镜老人的身上:“你知道这么多藏镜人的秘密,你又是谁?”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变得鬼魅般飘忽,他的语声也变得飘渺起来:“因为,我就是藏镜人!”

  “藏镜人”三个字一出,老人连同他身边的铜镜,忽然一下子凭空消失。

  他藏入了镜中!

  沈萱一个念头闪过,忽听得脑后风声,他急忙回身一挡,老人的身形在空中一闪,便即消失。

  沈萱举目四顾,清晨的竹林中,雾气飘绕,哪里还有半分老人的影子?

  在这森森的竹林中,他忽然觉得脊背发寒。他不知道老人会从什么时候,从哪个角度攻击过来,只有游目四顾,加紧防备。

  蓦的,竹林中响起了一阵笛声,象是清晨花间滴落的露水。

  雨珞……沈萱心中一瞬的失神。便在这里,耳朵右侧风起,老人的身影再度凌空出现,手挥烟杆,向他扑了过来!

  沈萱挥手一格,却蓦的觉得脚下松动,他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向下落了下去!他所站立的地方,裂开了一个大洞,他正向着洞中滚落下去。

  坠落的过程中,他脑中追逐的,仍然是那如雾如露的笛声。

  笛声忽然变得很近,却又倏然停止。一只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然而,只是短暂的一个停顿,两个人却沿着几乎快要垂直的山洞壁滑落了下去。山壁上滑不溜手,没有任何可以攀扶的东西,两个人翻滚着,一直往下落。说不清过了多久,沈萱背部靠上一块硬硬的山石,硌得脊背生疼,两个人身躯陡的一震,这才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才一落地,沈萱连忙去扶身边的人,却带动脊背疼痛,忍不住低低**了一声。

  “我没事。你……疼吗?”黑暗中,那个绿衣的少女眼中的关切一闪而过,欲言又止。

  “不疼。”沈萱咬牙忍住疼痛,苦思了三年的人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种种酸甜苦辣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翻江倒海。

  山洞极深,从他们落下的洞口到洞底,足足有几十丈高,从洞底仰望上去,洞口如同面盆般大,上面有晨曦的微光射了进来。

  光线微弱,到了洞底的时候,几乎已经变得一团漆黑。沈萱看不清少女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分隔了三年的人再相见,脸上是惊,是喜,抑或是痛,是恨?

  他只听得见她轻柔的呼吸,如同三年前的夜晚一样,那么温柔,细腻,如同一朵洁白的玉兰花,曾芬芳他的美梦。

  洞口之上,却忽的降下三面黄澄澄的铜镜,如同有人牵引着,缓缓自高空落下,落到一人多高的地方,却悬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洞中忽然一亮,四壁的火把燃了起来,将洞中照得通明。沈萱这才看清了洞底,山洞并不大,约有十丈见方,却极深,洞壁皆是坚硬的山石,杂草不生。他们此刻应该置身于一个山腹之中,唯一的出口,便是头顶几十丈高的洞口。

  他们头顶之上,磨镜老人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沈萱,你来到这里,就准备去死吧!不过,你也死得值了,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你陪葬!”

  沈萱霍的抬头。三面铜镜在半空中虚浮旋转着,镜面折射出火把的光芒,黄澄澄的光芒变幻着,说不出的神秘诡异。看不见磨镜老人的身影,他的声音却是从那三面铜镜间发出,倏忽变换,忽然从这面铜镜上传来,又忽然从另一面铜镜上传来。他似乎化身作附身在这三面铜镜上的镜魔。

  沈萱忽然开口:“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清凉泉,早就等在此地准备杀我。”“不错!”藏镜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沈萱,我早就说过你天分极高,武学智计,皆是不世之才,”他语声一转,变得阴沉:“只不过,今天却要死在这里,可惜了!”

  铜镜的光芒,也随着他的语声,变得倏的一暗,似乎隐身在镜中的藏镜人,马上便要出手了!

  沈萱目注空中缓慢旋转的三面铜镜:“既然我要死了,你能不能在我死前告诉我,你是谁?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藏镜人?”

  半空中沉默了下来。铜镜仍在无声的翻转。似乎藏镜人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半晌,空中方才吐出两个字:“你猜。”

  沈萱沉吟道:“谢羽依虽然原本一心要杀顾倾城,并且还利用了冥泓,在他身上种下了控魂术和‘死灰’之毒,可是她在西湖上中的藏镜人那一箭,几乎要了她的性命,若不是顾倾城替她挡去第二箭,她必死无疑。所以,她不是藏镜人。”

  空中没有说话。

  沈萱又道:“西湖之上,洗心池中,冥泓最有杀顾倾城的机会,他水性最好,最方便选在这两处动手。可是,当他在控魂术消失最后清醒的一刹那,他看见顾倾城的时候,眼角流下的那一滴泪,我相信,他并不是真心想杀顾倾城。所以,他也不是藏镜人。”

  空中继续沉默着,铜镜无声翻转。

  沈萱道:“所以推论下来,这个世上能够杀顾倾城,而为了杀他,却又引我来清凉泉,先要将我杀死的人,也没有几个了。”他目注铜镜,缓缓道:“所以,你就是……”

  他后面的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铜镜光芒忽然暴涨,三面铜镜在空中急速翻转,折射出各种不同角度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

  一片缭乱的光线中,一道红影忽然自一面铜镜上现形,向沈萱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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